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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朝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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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黑夜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李庆汀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张略显陈旧的木椅上,一动不动。他的双眼凝视着远方那片漆黑的天际,似乎想要透过无尽的黑暗看到一丝曙光的出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世界都沉浸在静谧之中,只有偶尔传来的微风轻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不知何处传来的几声犬吠打破这份宁静。

遥远的天际边,那原本漆黑如墨的夜幕开始缓缓地被一层淡淡的白色所侵蚀。起初,这层白色还很微弱,仿佛只是夜空中的一丝微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变得越来越明显,渐渐地勾勒出了一片鱼肚白的景象。这片鱼肚白宛如一块轻柔的绸缎,轻轻地覆盖在了天空之上,给整个世界带来了一种朦胧而又神秘的感觉。

就这样,他在这把椅子上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小时,直到天边终于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鱼肚白,预示着黎明即将破晓。

李庆汀身子一歪撑着椅子站了起来,他走到悬挂日历的地方,轻轻的撕了一页上面显示着中华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阳历六月二十四日,阴历五月二十七,宜:入宅、安床、开光、祭祀、出火;忌:嫁娶、开市、作灶、置产、作梁。

他学着张修春生前的样子把撕下来的那页纸叠好放在床头,若是今日无大事发生就等到第二天扔掉,若家里发生了大事在晚上的时候记录下来,折叠整齐放在她柜子里的两个木箱子里,分别是悲事盒和喜事盒。

李庆汀原本想写上今日必定会发生的悲事,刚要提笔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笔,从柜子里拿出了他那家珍藏已久的长袍马褂,服装为石青缎面,月白缠枝暗花软缎里,袍服外有4处圆形补子,分别在前胸、后背、左右肩部,均以蓝绿素缎绣蟒纹,其间彩绣朵云、蝙蝠、桃子、寿字、卍字及海水图案,在左右肩部,张修春把衣服交给李庆汀的时候,李庆汀惊喜的说道:“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手艺呢。”

衣服他也穿过两次,一次是李钰满月的时候,另一次就是李盛灿出嫁的时候,其他时间他都让张修春好好收着,每次张修春就一脸鄙夷的说道:“什么好东西,就是件衣服还值得这么珍贵。”

李庆汀站在穿衣镜前整理了一下衣服,见衣服被张修春保存的很好,他悲伤的想起了张修春临终前跟他说的话,她拉住李庆汀的手说道:“我得先走一步了......这病折腾了我那么久......今天让那小王八蛋给我气的估计是撑不下去了.......柜子里有我给孩子们攒的钱......不管他们要做什么由着他们去......我偏心......给大孙子单独多留了一份......孩子们要怪就怪我吧。”

李盛炆哭红了眼睛拼命的摇着头,王诗颂哭着抱着李多圲说道:“娘,大哥小妹都没回来,你的大孙子也没回来,你要撑住啊。”

张修春虚弱的闭上了眼睛,缓了缓精神又睁开眼睛说道:“罢了......无妨,往日该宠的都宠了,不遗憾了......不遗憾。”

张修春打发他们都出屋子单独把李庆汀留下来,她躺在李庆汀的怀里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磕磕绊绊说道:“十六岁那年我架着马车从京城逃到了阳谷,在长街上马车撞到了你刚买的石榴,你惋惜的看着散落一地的石榴我说我赔给你,结果就给你生了三子一女,四个孩子们也有了孩子,可惜啊,孩子们走的走,失踪的失踪,死的死,如今也只剩下炆儿他们一家子在身边,还有你那个宝贝孙子,那个小没良心的怎么还不回来啊,我就要死了.......。”张修春眼泪直流在李庆汀的怀里,身上已经没有力气哭出了声音,李庆汀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张修春想给他擦干眼泪但是手上丝毫没有力气。

张修春眼睛紧紧的看着李庆汀,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地刻在心里,最后,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抚摸着李庆汀的脸说道:“接下来,你要保重,下辈子,我还来找你.......。”说罢,手垂了下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留下了许多遗憾离开了人世。

李庆汀拿刮胡刀给自己收拾妥当,穿好衣服拿起张修春一直使用的拐杖,从柜子里拿出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了李盛灼临走前留给李庆汀用来防身的东西,做完了这一切,他出了屋子走到院子中,仔仔细细的把三进院看了一遍又一遍,从三子一女孩童时期搬到这里后,经历了孩子们婚嫁,再到李钰、李多圩、李多冉、李多圪、李多圲的出生,后来李盛灺和王诗雅去世,李盛灼南下参军抗战,商行繁荣到倒闭,下人遣散冷清,这个府邸参与了他半个人生,他突然想到若是当年陈崇礼没有让他买这个府邸,自己还是在茶果村祖宅守着祖产生活,那会不会经历了另一段的人生。

他走到李钰的房门前,本想敲敲门进去犹豫片刻最终没有打扰李钰,回头看了一眼李盛炆的房间,眼神不舍的走出了三进院,到了二进院又从连廊到了一进院,最后去了前庭就看到李环站在那里,李庆汀看着这个从小就跟着自己的人,突然脸上悲痛起来,李环上前郑重的用皇家礼仪给李庆汀请安后问道:“老爷,你真的要.....。”

李庆汀笑里含泪低着头无奈的说道:“罢了,罢了,你要守好这里,守好他们知道么?”

李环激动的上前说道:“老爷,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庆汀摇了摇头,手上不禁握紧了拐杖说道:“这辈子挺对不起你的老兄弟,我屋子里桌子上的盒子,你帮我拿过来。”

李环应了一声就赶忙跑到了李庆汀的屋子,他进了屋子就觉得不对劲,尤其是看到李庆汀今天穿的衣服,就更加的证明了自己的猜想,李环走到桌子前见到盒子上面有一封信,大大的写着:李环弟,亲启。

李环赶忙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展开看后上面只是寥寥的几个字:相处六十载,为兄或许能给你安排另一个人生。李环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满满的一盒子钱财,就在这时,房门那传来脚步声,李环回头一看是李盛炆虚弱的捂着胸口走了进来,李环擦干眼泪赶忙问道:“三少爷,你怎么起来了,三少奶奶呢?”

李盛炆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说到:“她刚睡着,我做梦梦到我娘了,她让我赶紧去找我爹,我爹呢?”

李环听后哭着说道:“老爷,老爷他......去跟日本人拼命了。”

野田见到李庆汀高兴中带着几分嘲讽,他虚情假意的上前迎着李庆汀感谢加入维持会,接着他们马不停蹄的赶往青榆市跟其他乡镇的维持会会长一起庆贺一番,等李盛炆赶到军营的时候,正巧看到李庆汀坐着野田的汽车驶出城门,城门旁的梧桐树上跳着几只乌鸦不停的朝着天空鸣叫。

李庆汀坐在礼堂台下,李庆汀环顾四周发现其他维持会会长都是他们之前在这里聚集的各界社会名流,突然身边的人碰了碰他,李庆汀有些被吓到的看了他一眼,那人指了指台上,李庆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主持人再次邀请他上台,李庆汀紧张的手上微微冒出虚汗,握紧了拐杖缓缓地站起了身子,强迫自己跳的过快的心脏安静下来,他望着台下那些羞愧而无奈的脸,在看到以野田为首祖宅在青榆市各村各县的日本司令官,他先是简单的介绍一下自己,突然想到了还在家里的李钰,于是赶忙说道:“我有个大儿子,诸位都知道,李盛灼,早在几年前就参军打鬼子,可惜啊,就在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个消息说他参加金陵保卫战死了,尸骨无存,只留下了一件军装让他娘给烧了,过了几天他娘俩就去团聚了。”众人听后面面相觑,有些胆大的看了看野田等人的面色,张业坐在野田的后面翻译过后只见野田眼神充满怒气。李庆汀接着说道:“我还有个女儿,诸位都知道她嫁给了以前的市长之子,就在前几天我听说我这个姑爷投靠了皇军,给皇军办事办的很受皇军的青睐,就因为这样野田司令才让我当这个维持会的会长。”

野田听到这刚才怒气冲冲的神色顿时缓和了不少,他见李庆汀看着他连忙露出和善又欣赏的微笑,李庆汀接着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陈家的功绩是否要算在我们李家身上,看来野田司令还是对中华文化了解不深,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女儿虽然姓李但以后还是要埋在他们陈家的。”

野田不解的看着李庆汀,张业赶忙给他解释了这个习俗,李庆汀趁着这个空隙赶忙说道:“诸位,我们李家在此地繁衍至今已经快三百年,挣下如此家业可谓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百姓,如今日寇侵犯我国土对我同胞赶尽杀绝如今还要我们屈尊于他们的淫威之下我呸。”

张业翻译了没几句见李庆汀如此情景顿时呆愣在原地,有会点中文的日军已经开始躁动,他们不停的去证实李庆汀说的是否是自己理解的那样,野田见情况不对赶忙让张业翻译,等张业翻译完后,李庆汀也说完了最后一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日寇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说罢从兜里掏出了李盛灼临走前给他留的手枪朝野田的方向开去。

周围顿时乱做一团,守卫士兵和野田等人即使没听懂李庆汀说了什么,但见他举枪的动作也明白了他的意图,李庆汀一连开了数枪打死了挡在野田身前的士兵,一颗子弹从野田的耳边擦过顿时鲜血直流,这时枪声朝李庆汀的对面响起,张业拨开人群在看,只见李庆汀已经身中数枪但他还是紧紧的握住拐杖站立着,他在弥留之际仿佛看到张修春挽着他的胳膊站在他的身边给他依靠,还是那个十六岁少女的模样朝他笑着说道:“别怕,我在。”

李庆汀终于支撑不住就要倒下的时候,他听到一声惨烈的声音传来:“爹!”

众人一看李盛炆从门口跑向了主席台,身后跟着的李环也边喊着“老爷”边跑向前来,这时候受伤的跌倒的野田被人搀扶起来,他气急败坏的举起枪就要上前,但被张业阻止了,张业焦急的冲李盛炆说道:“快走!快走!!”

李盛炆抱着李庆汀的还带有温度的身子痛哭流涕,他听到张业的话顿时放下了李庆汀的尸体,鲜血已经沾染了他的衣服,突然他吐了一口血,野田见状从张业口中知道了这时李庆汀的三子,野田捂着耳朵说道:“那好,老子死了儿子还,去把他的耳朵割下来。”张业再想劝解却被野田打了一记耳朵,众人一拥而上把虚弱的李盛炆按住生生的割下了他的耳朵,李盛炆凄惨的叫声响彻礼堂,其他人都瑟瑟发抖的躲在角落里,有些尿了裤子有些堵上了耳朵。

士兵拿着刚才割下的耳朵交给野田看的时候,野田说道:“好好好,省的去找他孙子算账了。”

张业听到这句话眼神顿时冒出怒火,他把这句话翻译给了李盛炆听,李盛炆突然停止了呻吟突然睁大了双眼,刚才还一蹶不振的身子立马绷紧,手上摸到了刚才李庆汀使用过的手枪立马把它藏到了袖子里,野田让人把他架起来轻蔑的上前拍了拍李盛炆的脸,就要把羞辱一番之际,李盛炆突然踹到了身边夹住他的士兵,掏出枪朝野田的头上射去。

等众人反应过来之时,野田头上已经有了一个窟窿重重的倒了下去,其他士兵举起刺刀朝李盛炆身上捅去,李环也挣脱出束缚上前抱住李盛炆的身体,只见李盛炆嘴里不停的吐血,他喃喃自语道:“敢动我侄子.......找死......大哥......大哥......我护住了你的孩子......我的孩子....孩子.....诗颂.....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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